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9月16日下午,云纵开月度经营分析会。
这是薛仲从华讯集团学到的工作方法。每月做一次经营分析,可以让核心管理层都能及时了解公司的经营状况,公司也可以通过这个渠道听取大家的意见和想法。
会上做销售数据分析报告的是几个月前入职的营销总监钱凯强。
钱凯强三十岁出头,人长得很和气,见谁都笑,说话也温和,只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是个脑子灵活做事果断的人。
“从本季度的签单情况来看,虽然总收入与去年同比增长了4.6%,但制造业市场同比却下降了6%……”钱凯强站在会议桌前面,一边翻动PPT,一边环顾着大家的反应,“至于下降原因,我们也进行了分析……”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我看向当前播放的PPT。
“这就是你们做的分析?”薛仲突然问,“钱总,你认为参与投标数量减少是制造业销售收入下降的原因?”
“这难道不是一个事实吗?”蒋铎忍不住笑了,“参与投标少了当然销售收入下降。可我们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参与投标数量减少了?关于这一点,您可以解释一下吗?”
钱凯强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黑里透红。
“虽然这样说不太合适,但是各位老总,”他说,“我昨天刚刚出差回来,确实没有仔细看过这份报告。这是我的问题。报告是商务部主管袁禾提供的,我可以请她来解释一下吗?”
五分钟后,袁禾敲了敲门,沿着墙边轻手轻脚地进了会议室。也许是不习惯被人注视,她的脸色有些发红,带着几分紧张。
钱凯强把她叫到自己面前,指了指PPT:“这个地方,为什么会这样写?”
“哦,”袁禾盯着PPT看了一会儿,小声说,“参与投标数量确实减少了。去年我们这个季度出了15份标书,今年只出了13份。”
“我不是说没有减少,”钱凯强一贯挂着笑容的唇角抿紧,但语气还算温和,“我是问你,什么原因减少了?”
“这……”袁禾神色怔忡,声音更小了,“我不太清楚……”
钱凯强顿了顿:“报告不是安排周晓曦负责写吗?你还是把她叫来好了。”
“她这几天有点忙,我……”袁禾低下头,“报告是我写的。不过我看了网上的一些资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袁禾,”钱凯强打断她,终于提高了声音,“没问题我会找你吗?告诉你多少次了,做不好就不要总想着什么都自己做,净耽误事。”
话音一落,袁禾原本泛红的脸“唰”地白了。
2
袁禾是商务部的主管。
她来的时候,云纵刚成立。和所有的初创公司一样,前台、行政、商务甚至库房管理都是一个人来承担。
袁禾背景不好,是省内一所大专毕业的,之后在工厂做物料员,也做过电话客服,并没有什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经验,要不然也不会愿意接受这么一份琐碎繁杂的工作。
后来公司逐渐有了业务,人员也开始增加,需要设置专门的销售内勤,负责收集招标信息,准备标书合同,配合销售和公司内部各部门联系。薛仲考虑到袁禾熟悉公司情况,人也很踏实,就让她转到了这个岗位。
做销售内勤当然比打杂要好,袁禾很珍惜,做得也很努力。
那时候薛仲加班很多,我经常去接他,几乎每一次都能遇到袁禾。她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忙碌,偶尔推推眼镜,对上我的目光,也只是略带腼腆地笑笑,并不像别人那样能说会道。
我对她的印象却很好,觉得是个埋头苦干的劳模,很合我的胃口。
“劳模?”薛仲听到我这个评价时却笑得有些无奈,“袁禾是勤奋,要不然我可能真要换掉她了。”
“为什么?”我不解。
他摇头,却问起另一个问题,“你记不记得你中学时候那个同桌?”
“孙艳华?”一张熟悉的少女的脸出现在眼前,我更困惑,“她和袁禾有什么关系?”
“做事都是一样的用力,”薛仲叹气,“也都是一样的……不那么机灵。”
他说这话的时候顿了一下,也许是想说“笨”,最终却还是换了一种委婉的表达方式,可我还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毕竟我那个同桌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她真是我见过最勤奋的同学了,每一节自习课几乎都要拿着题目来问我。
而我就是在给她讲题的过程中发现,我并没有做老师的潜质,不仅怎么教她都不会,我自己还差点因此暴走,友谊的小船也风雨飘摇。
想通这一点,我看着薛仲的目光就充满了同情。
薛仲却只是笑笑:“没事,反正销售内勤的工作主要是认真细致,人不机灵倒是问题不大。只不过将来公司发展起来了,这一块工作还是要找一个能挑头的。”
我想想倒也是,哪里都需要螺丝钉,也总有人要做螺丝钉,这很正常,便也不再纠结。
3
然而,几个月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薛仲从当时的三个销售内勤中选择了由袁禾来担任即将成立的商务部负责人。
“你不是说她不适合挑头做事情吗?”
那时候我这样问。说实话,我担心薛仲是在拔苗助长,这对袁禾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可薛仲很坚持:“没关系,她不适合,我可以培养。”
于是我便明白了,薛仲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而他能给袁禾的只有职业发展的机会。
事情的起因是一份紧急邀标。上周三下班之后袁禾收到通知,第二天下午就要开标。当时她已经走出了办公室,却又毫不犹豫地返回去加了整整一个通宵的班,天亮才把标书赶出来。
可薛仲和销售经理都在外面跑,没有合适的人去现场投标,于是她又自告奋勇,订了早班的机票飞了过去。
时间太紧,好几个竞争厂商都没有来得及赶到,云纵毫无悬念地拿下了那个标。
然而,就在所有人欢呼庆祝的时候,袁禾那边却出了事——刚回到B市,她就在机场晕倒,医院。
对方当时通知了李嘉文,我听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没有人知道袁禾怀孕,包括她自己。而当大家都知道的时候,她却已经小产了。
“医生说是因为劳累过度,”薛仲垂着眼睛坐在餐桌边,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叹息,“早知道会这样,我宁可放弃这个标。”
我相信薛仲确实是这样想的。就算对彼时的云纵来说,每一个标都关系着生死存亡。然而我们能够承担袁禾的所有医疗费用,却终究不能赔一个孩子给她。
不是不内疚的。
医院看袁禾。她的脸色很不好,却勉强笑着说:“薛总,是我自己不小心,跟您和公司都没有关系,您不用自责。”
等我们走出病房,就听见她婆婆冷言冷语指责她,而袁禾只是小声道歉。都是女人,我忍不住眼圈发热,薛仲也握紧了手心,可见心里并不好受。
不久之后,袁禾回来上班的当天公司就发布了任命决定。
蒋铎曾经多次找薛仲抱怨过袁禾做事不机灵,和她沟通配合浪费时间,都被薛仲挡了回去。有一次刚好我也在,蒋铎便委屈巴巴地对我说:
“嫂子,你看我哥,每次都护着袁禾,怪我没给她说清楚。明明是她自己理解能力差,我还要怎么说?这样下去我不被她急死也早晚被她气死。”
我只是笑,薛仲却淡淡看着他:“我知道你聪明,智商高,所以对别人要求也高。但是袁禾已经很努力了,你别再挑剔她。”
他这样说,蒋铎也只有把话咽到肚子里了。慢慢的,公司其他人对袁禾,倒也都多了一份包容。
毕竟她流产那件事虽然是个意外,但起码说明她责任心强,做事不惜力,只此一点,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直到新任营销总监钱凯强做了袁禾的直接领导。
4
“我和你说过几遍了,不用你一份一份检查标书。让她们几个交叉检查,技术标有问题直接和技术那边沟通,你把握一下关键点就可以,你不明白吗?”
一天下午我去找钱凯强讨论事情,走到他办公室门口就听见他的声音。语气算不上激烈,但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然后是一个很小的女声,我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是袁禾。
“钱总,她们对公司的产品没有我熟悉,我担心出错……”
“一天不熟悉,两天不熟悉,总有熟悉的时候吧?”钱凯强打断她。
“我在原来的公司,都是三天就可以出一个标书。到了你这儿呢?销售内勤先做,然后你检查,有问题你去沟通,沟通以后反馈给销售内勤,她们再改,你再检查。”
说着说着,钱凯强似乎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力,最终却笑了:“袁禾,你不觉得这样做事有问题吗?
“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在工作,是一个团队。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带一个团队?”
袁禾没再说话。
我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袁禾往外走,和我擦肩而过。她笑着打招呼,只是那笑容说不出的勉强。
等谈完了正事,钱凯强似乎是无意地问了我一句:“苏总,袁禾您这边了解吗?”
我原本正犹豫着该不该问一下刚才的情况,既然他提起,我便顺势接话:“她怎么了?”
钱凯强指头在眉心上轻轻蹭了蹭,然后说:“人倒还是踏实,只不过……”他看着我的神色,“听说她是公司第一个销售内勤,是因为这个让她来带商务部?”
“算是吧,”我含糊地回答,又反问,“你觉得她不合适?”
其实抛开她流产那件事,我也想知道别人对袁禾的客观评价。
我虽然理解薛仲的考虑,但云纵毕竟是一家公司,应该给所有员工以公平的机会。这次我们给了袁禾,也要袁禾能培养得起来才行。如果真的培养不起来,她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合不合适这个结论我倒是不好这么早就下,”钱凯强到底是做销售的,说话还是喜欢绕点弯子,“只不过和商务部的几个人接触下来,我对周晓曦的印象还不错。”
我点头。
周晓曦其实才是薛仲最开始属意的人选。当然,这一点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其他人,包括周晓曦自己都不知道。
相比袁禾,周晓曦学历背景更好,也有同行业经验,虽然还有些不成熟,但怎么看都会更有培养潜力。
可现在我们已经选择了袁禾,于是我笑了笑:“两个人各有所长,就看钱总怎么用了。”
钱凯强挑眉:“我想让周晓曦来做销售分析报告,苏总觉得怎么样?”
销售分析报告是钱凯强提出的。
以往的月度经营分析会上,我们主要是各个分管领导来讲一下遇到的问题,大家共同讨论解决方式。与大公司相比,确实缺乏系统的数据分析环节,所以薛仲支持了钱凯强的这个想法。
至于让谁做,那是钱凯强分管的部门,我的手不会伸得那么长,当然是他自己来决定。
5
没想到袁禾却找到了薛仲。
当时我碰巧也在薛仲的办公室。他感冒了,却总是记不得好好吃药,于是我只好亲自监督。
“薛总,”袁禾的神情有些局促,“您知道钱总在安排人做销售分析报告吧?”
薛仲点头。
她抿了抿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能不能交给我来做?”
“你想做?”薛仲挑眉,又看了我一眼,“你现在做标书合同的工作已经很多了吧,可以兼顾吗?”
“标书这边钱总说可以安排她们几个交叉检查,这样我就能抽出一些精力……”
薛仲点头:“倒也可以。但是你好像没做过这方面工作吧?”
“我可以学,”袁禾声音急切,目光殷殷,“我愿意学的。”
“咳。”我在旁边轻咳了一声。
薛仲是理工男,虽然很聪明,但思维方式上仍然是比较简单直接的。他并不知道钱凯强已经安排了周晓曦,也没往那个方向想,但如果他现在答应了袁禾,钱凯强必然会有想法。
于是我打断他们,笑着看向袁禾:“你愿意学习新东西是好事,我和薛总个人表示支持。但是你的分管领导是钱总,对于商务部的工作他会全盘考虑,所以我建议你可以找钱总聊聊。”
“钱总……”袁禾眼睛里的光暗淡了下来,犹豫一会儿,却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苏总。”
不知道袁禾是否和钱凯强沟通了这件事,但后来我去商务部,偶然听见周晓曦在给销售经理打电话确认一个数据,听起来正是为了做销售分析。
“其实销售分析这项工作虽然重要,但并不紧急,让袁禾试试也没有什么的,要不然她可能还觉得公司不信任她。”和薛仲闲聊时候提到这件事,他说。
我倒是认为袁禾应该不擅长这方面。做分析对思维的逻辑性要求比较高,袁禾很勤奋,但有些能力是天生的,并不是你勤奋就可以弥补,比如逻辑性。
只是没想到袁禾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把周晓曦搭好框架的PPT拿了过来,自己动手做了一份销售分析报告,就是我们今天在经营分析会上看到的那份。
我相信她为此付出了努力,毕竟报告中的数据还是非常详尽和准确的。但分析报告不是数据的罗列和展示,我们